六十二话 永夜不破 终不还 （1）

    入夜，雪打窗纸簌簌响。轩辕岚睡醒一觉，一时竟是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，只觉得周身暖烘烘的，下楼时见客栈已被收拾得十分干净，条凳摆得整整齐齐，炭火燃得很旺，瞳观坐于桌前，一手支着下颔，一手正百无聊赖地玩耍着一秉白烛的烛火，照亮着他的眉目清朗。

    “你回来啦？”轩辕岚心中生出些许莫名愉悦，蹦跳了几步跃下楼阶，见他在玩烛火，忍不住说道，“在金陵我认识一个顶厉害的人，手指头可以点火呢！”

    瞳观听了，眉毛挑了挑。

    他起身拿了只碗放在轩辕岚面前，在碗底薄薄地铺了层白糖。

    轩辕岚看看碗又看看瞳观，略感迷惑。只见他抬起右手，手指轻轻一捻，从指尖竟然捻出一串晶莹剔透的雪花，飘飘洒洒，落入碗中。

    “这可神奇了！”轩辕岚惊讶地咦了一声，心禁不住砰砰直跳，“你可以下雪！！”

    雪在碗中堆起一座小山，瞳观放了只汤匙在碗里，说道，“尝尝。”

    雪花拌白糖的吃饭倒是非常新鲜，入口清凉甜蜜，顷刻融于舌间。

    “好甜！好有趣！好厉害！”轩辕岚赞叹道。

    瞳观露出一缕微笑，随即那笑容便隐去了。

    “有人来了。”瞳观淡淡说。

    果然，门外响起了哐哐哐地拍门声。

    “不是说夜里有宵禁吗？”轩辕岚放下汤匙，就要去起身开门，被瞳观伸手按住了肩膀，示意她不要动。

    “还有房吗？投宿！”门外传来一阵粗厚的呼唤。“三倍房钱！”

    瞳观缄默不语。

    “有房！有房！”然而黑羽冷不丁大叫了一声。“好家伙～老子可不做赔本的买卖。”

    听到黑羽的回应，门外的砸门声更起劲了。

    客栈门吱呀一声开了，风雪中矗着三个戴斗笠的精干男人，皆是一身夜行衣披大氅，斗笠遮脸看不清眉目。

    “我们打烊了。”瞳观抱臂冷言道。“诸位请去别家吧。”说着，便要关门。

    “刚才不还说有房吗？”为首的人赶忙向前一步用靴子卡住门，吃了一路闭门羹，他的脸色很不好看，他上下打量了打量瞳观，觉得此人面目冷秀精致，又是一身雪衣白靴，实在不像是开客栈的。他急白道，“我们出三倍，不！十倍房钱！”

    “伙计啊～～～宾至如归才是我们的信条！”瞳观身后，忽然闪出了一个高瘦的男人身影。那人乌发束起歪歪一团，眉色很淡，一双狭长的丹凤眼，弯着极薄的嘴唇。男人眯着眼打了个哈欠，神色慵懒地蜷身在宽敞的黑袍中，支着细白的手臂在瞳观肩上，笑说道。“在下才是掌柜，三位客官请进，有上房。”

    瞳观露出几分嫌弃的神色，把肩上的手臂拨开，侧了个身低声道。“你这乌鸦嘴怎么肯出来了。”

    黑袍男人顺手把门敞开，冷风吹得他一个哆嗦，仍笑眯眯地对门外的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，藏于瞳观身后，低声嘿嘿笑道。“有银子不赚，可不是我黑羽白露的作风。”

    见门开了，为首的斗笠男明显松了口气，进门抖了抖风雪，说道，“劳驾开三间客房，若有吃食，一并送来。”

    “有有有！有好酒！还有酱牛肉！”黑羽哑着嗓子热情回应，“伙计，还不快去给客人倒酒切肉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懒得与他争辩，瞳观黑着一张脸走进后厨，黑羽微微蜷着身子跟在他后面。回头对客人陪笑道，“客人少安毋躁，我们马上就好。”

    为首的斗笠男盯着轩辕岚的背影瞧了瞧，半晌说道，“好，送上楼吧。我们在房里用”

    帮三位不速之客安排好客房与吃食。瞳观也提了些酒菜，放于轩辕岚面前，坐下了。

    “见过岚姑娘，黑羽有礼了。”黑羽瞥见楼上客房的门紧闭了，才笑笑着躬身对轩辕岚招呼道，人仍然笼袖立在瞳观身后。

    “原来你长这样呀！”轩辕岚仰头看他，欢快地说，“你快坐呀！”

    “岚姑娘有所不知，不是满月我是不能显人形的，死鬼鸮来此地好像灵焰更旺了，于是我在他身上，蹭了一点点灵力。”黑羽压低声音含笑道。“可眼下人形还是受诡器所限，只能显形，没有自由。”

    锦囊此刻正挂在瞳观的腰后。

    瞳观长睫微垂，似在闭目养神，楼上客房的低语却声声入耳，虽是隔着房门与上下楼，但身处北境，他的五感似乎更加通透。

    “幸好在子夜前找到了落脚处，这白颊还真是邪气得很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要我看这客栈里的一黑一白，更反常。”

    “别多事！我们奉命找的东西在将军府，明儿破晓咱们就去探探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忽然瞳观双眼睁开，瞳孔微缩。伸手把轩辕岚细细的手腕一握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？”轩辕岚给他抓住不由一怔，这时她手腕间的银铃响起一片叮铃铃地骚动。有什么东西来了。

    黑羽宽袖一挥，压灭了烛火，他人也随即不见了。

    纸窗外雪皑皑亮如昼。映着黑漆漆的高马人影川流不息，这白天街上空无一人，夜里似乎还真是莫名热闹起来了，轩辕岚心中按捺不住的好奇，凑到窗边，润湿手指戳破窗纸向外瞧，只看了一眼，她就蹭地站了起来，一身单衣冲向门外。

    夜已过子时，天地都白得肃静，雪光擦亮了战士的玄甲，夜行军沿着街道穿梭而行，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，战马的马蹄踏于雪上却悄无声息，军旗迎风飒飒抖着，赫然望去写着的是——

    山风！

    微雪随风沙沙地飘着，雪花扑向少女的双眼，又片片融化。

    一身银白的男子站在她身后，片雪飞落不沾身，他手中拿着件黑狐裘，正轻轻裹于她的肩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