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十六话 蒹葭苍苍 白露映无常（1）

    “你到底是什么人？”小糖双手抱臂，微眯着眼俯视着轩辕岚。

    “我？当然是你的救命恩人了！”轩辕岚斜睨他一眼，脸上浮现出洋洋自得的神色。

    小糖冷笑一声，“顺逆都分不清，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救了谁！”

    “你应该在那个鸟笼子里再关个八百年！”

    “以为我会怕吗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天已经蒙蒙发亮，月亮却仍像个玉盘般悬在天上没落。晏千钧一手牵马，一手抱着小糖。小糖坐在他臂弯里，就在他耳畔边跟轩辕岚斗着嘴，吵得他脑仁直疼。

    “两位是冤家转世吗？这都吵了一路了。你们不累我都累了。”晏千钧隐忍许久，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。

    轩辕岚樱口一张，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，过去的一夜惊险好玩且心有余悸，跟这个小鬼吵架也颇耗费精力，她还真感觉有些累了。

    “小糖，这些年你受苦了。”晏千钧低着头闷闷地说道。“胡杨林没了，荒沙的人也都认你是童仙……怪我……秘湖本是你的桃源，你却无法久留。”

    “要带你回秘湖的是我，别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。”小糖转过身在他怀中乖乖坐着，目光炯炯地说道。“不过是我命中有这一段罢了，你不必太介意。”

    见晏千钧沉默不语。小糖又说道。

    “我在笼里的这些年，让荒沙的人有了敬畏心，也让许多人免了些苦难，某种意义说也算是好事吧……对我来说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，只是满月时展不开翅膀有些难受。”

    轩辕岚见他说话老成，似是历经了万水千山。面对晏千钧时又乖巧贴心，忍不住蹙眉插嘴道，“你这个妖怪也是很奇怪，跟我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晏千钧与小糖闻言一凛，目光双双投向她。

    “我从小见过的妖怪不少，都长得奇形怪状，你这般像人的好像还是头回见着，而且，不光我能看见你，其他人竟然也能看见你。这又是为什么呢？”轩辕岚还是头回见到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妖怪，百思不得其解，纳闷地问道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你还见过不少妖怪？”晏千钧微微讶异。“这世上难道有很多妖怪吗？”

    小糖绷起一张脸严肃地问，“所以我才问你，你究竟是什么人？身上为什么带着白露？”

    “白露？什么是白露？哎呀呀呀呀，为什么我遇到的怪人都喜欢用问题回答问题啊？！”一阵浓重的困意突然袭来，轩辕岚揉了揉脸。

    “既能化成人形，自然就是为了让人看见了，不然谁要穿着这皮囊啊。”小糖嘟囔道，“不过……昨夜荒沙的人能看见这样的我，因为是我，也不全是因为我。”

    轩辕岚被他绕晕了，打了个哈欠，双眼迷茫地望着他。

    小糖哼了哼，一双黑瞳凝视着她。“你当真不知道？荒沙不是寻常的地方，这里是无常界的入口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？！！哪一界无常？”轩辕岚登时清醒一半，揉了揉眼睛，四下打量了下，仿佛要重新看清这个世界似的。

    “等一等……你们到底在说什么？！”晏千钧有些发懵地说，“我怎么听起来全是问题，根本没有答案啊！”

    轩辕岚瞥了他一眼，不可置信地说道，“你跟个妖怪在一起玩了这么多年，到底平时都聊些什么呀？”

    “我们又不是姑娘，男人之间可没那么爱聊天。”晏千钧咕哝道。

    闲聊斗嘴间，他们已经回了寨子。关诚习惯起早喂马，见了他们兴奋地摇摇手，“我道我是起得最早的，没想到晏大哥和姑娘已经散完步回来了……哎呦～谁家的孩子生得这么俊啊！”

    小糖露出一个天真的微笑，关诚立刻就翻遍口袋，翻出几个枣给了他。

    虽然满肚子的疑问，但也实在是太倦了。扑进帐子轩辕岚就昏昏睡去，且做了个颜色绮丽的美梦——梦见天空碧洗，风吹得无拘无束，自己伏在雪羽鬼鸮的背上乘风飞翔，自由投影于波光粼粼的秘湖中，分不清天上人间……

    美梦总是不长久。一睁眼，一张十足精致的小脸映入眼帘，小糖正双手托着腮地盯着她看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阴魂不散？！”轩辕岚心中一跳，赶忙坐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你是不是认错妖了，我又不是魑魅鬼，何来的阴魂。”小糖皱眉说，“你怎么睡着觉还发笑呢？”

    轩辕岚面孔微微发烫，嗔怒道，“你这孩子也太缺乏礼教了，没经允许谁让你进女子帐子的！”

    赶巧小柳一掀帘子端着个水盆进来了，听到她的话接口道，“小姐，是我让他进来的呀，他一直在帐外等你起床，我见这孩子好乖，外面风大，就让他进来等了！”

    “谢谢小柳姐姐。”小糖回眸一笑，那笑容醉得小柳笑得合不拢嘴。

    转过头，他一脸无辜地看着轩辕岚。

    轩辕岚气得快冒烟了。怎么这小鬼对别人都乖巧万分，对着自己偏偏就露出一副小妖怪的面目呢。

    “小小年纪不学好，偏学个两面三刀。”轩辕岚咬牙轻声道。

    “咦？两面三刀不是人类的生存之道吗？”小糖微微一笑，眼波流转，“再说了，你又怎知道我多大年纪？”

    “你一早等着我是要干嘛？”轩辕岚瞪他一眼，转身把长发束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白露为什么在你身上？”小糖敛起笑容开门见山，直接问道。

    轩辕岚叹了口气，转过身盯着他，“那你要先告诉我，白露究竟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小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她，说道，“我不会看错，你身上有白露之光。你难道没有带着个珠子？”

    “你说的……莫非是这个？”轩辕岚也没多想，随手从腰后摸出个锦囊，自然而然地摊开掌心，把贴身带着的那颗明珠从锦囊中一股脑倒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啊……别……”那珠子流光一闪，小糖脸色登时就变了，厉声道，“快收起来，快！”

    “哈？”轩辕岚完全一头雾水，此刻却听到帐子外扑扑拉拉，似乎有什么东西扑落在帐子上了，屏息静听一刻，怎么数量还越来越多了？

    “到底怎么回事？这究竟是什么？”轩辕岚问，她掌中的珠子似乎比在金陵时更加璀璨夺目了，光彩之间，仿佛流动乾坤。

    小糖满面寒霜，“你这个人在做什么之前，就不能稍微谨慎点吗？！”

    “小姐！不好了！外面来了好多好多乌鸦啊！天哪……你可千万别出来！”小柳的声音从帐外传来。

    乌鸦？？？

    这么一说，帐子顶上似乎是扑棱棱拍打翅膀的声音，随着那声音越来越杂，开始混进一阵阵ā，á，ǎ，à地哑叫唱和，因为数量众多，那啊啊的和声简直难听极了，轩辕岚不禁皱起了一张脸。小糖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明珠，按在掌心中，光彩依然从指缝间透出来，他瞪着她说，“你也不看看自己在哪儿，都跟你说过荒沙镇着无常界了！你怎么能把白露直接拿出来呢？”

    “而且！我们这是五虫无常！你现在可是在五虫的大本营了啊！”